月黑风高夜。
静悄悄的院内,数个大染缸默然列在院墙一面,另外大半个院内都晾着布料。
或粗硬或细软的布料在暗淡月色下随夜风飘荡,乍看仿若鬼魅出没的阴森凶宅。
院墙上缓缓探出一个物什,却是一颗人头,月下银丝白发,不似凡人。
陆炤扒在院墙顶上,睁大眼睛将四下都细细看过,确认院内无人后,轻巧地翻进了院内。
他双脚好似贴着两朵猫儿的肉垫,落地无声。旋即便猫着腰奔向挂着许多布料的晾架。
到了晾架前,陆炤便伸手捞布,大致摩挲两下,粗略估摸这布的材质。
他打算找匹厚实粗布,结实耐用。
于是陆炤便顺着晾架,一行一行地摸过去。
最终他挑出三匹手感相近的麻布,试着不轻不重地扯两下,倒也算满意。接着便来到盖着盖子的染缸边,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,趁着遮掩弦月的云幕让开了些许,就着淡薄的月光查看缸中染料的颜色。
陆炤瞪大眼睛好一会儿,终于放弃看出染料颜色深浅的想法。
这点子光线,压根看不清啊!
抬手苦恼地扒拉两下垂落脑门的发丝,他想,要不混着染,说不定能染出棕黑土色之类的。
于是他把选好的麻布缓缓下入缸中,又捡了根长竿压着染料的水声,慢慢搅动,估摸着时间再把布料捞出来,在地上压去大部分水分,再下到另一个染缸里。
机械地搅了不知道具体多久后,布料已在几个染缸里都轮过两三回,听见几条街外不知谁家养的鸡开嗓子的声音划破夜色,接着便是十数声惊醒的犬吠。
这时辰,得收工了。
陆炤利索地收拾好染坊院内,低头在身上摸索两把,找着个金饰,将其掰下来放在院中显眼处,便抱着“换来”的布料再次翻出院墙。
到了桥洞,陆炤把布料拧干,又进洞找了昨天“换来”的针线、剪子,比划着将布料一通缝剪。
天光将亮时,陆炤才停手。他站起身来抖了抖新做出来的这件戴帽大斗篷,虽然每一道针脚凌乱粗疏,却重复缝了多道用以加固。
陆炤把这件大斗篷兜头往身上一套,便把浑身都罩住了,超大的兜帽一戴,从头到脚几乎都看不清了。
不错不错。
陆炤对自己的手艺表示满意。
这下见人就不会轻易再把人吓出问题了吧。
拎起帽檐瞧了眼天色,还是窝进桥洞里歇息会儿好了。等街上的店铺都开张了再起来。
陆炤缩在上一任桥洞住客留下的破布草料攒的席上闭上眼,紧了紧身上的大斗篷,会见周公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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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哇——”
陆炤突然被震天的一嗓子惊醒,往外一看,就见一个穿戴破烂的熟悉身影满地摸爬滚打地嚎叫着逃走。
陆炤心下一阵无语,又是你啊老兄,你这都被我吓到几次了,还死活不肯放弃,每天都来打卡。
他出了桥洞,直起身伸了个懒腰,叹了口气。
希望今天能一切顺利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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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衢州烤饼!”
“包子,大菜包子,大面馒头……”
“糖炒栗子——”
“你这怎么卖?”
“包甜!婶子你看这……”
街面上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,摆摊的小贩,讨价还价的婆婶,来来往往的行人,还有时不时吆喝开道的车夫架着牛车马车穿过人群。
陆炤蹲在小巷口,吃着手里的光饼,闻着隔壁酒楼窗户飘出来的肉香,心下算着账。
穿越前的他兢兢业业,日常公司与宿舍两点一线,身体亚健康,无严重病症,无任何不良嗜好,娱乐也仅有,与旅游等项目相比不咋花大钱的,宅家玩玩游戏、看看小说、刷刷某二次元视频网站此类。
一切努力都为供他的房贷,一切盼望都是终有一日,入住他可爱的小家,悠闲愉悦地享受养老生活。
然而命运就喜欢莫名其妙。他的房贷无了,他的小家无了,他预想中美好的未来生活也无了。
自打前几日毫无预兆的,带着游戏角色“身穿”来到这个不知名朝代的古代,他就倒过好几次霉。
刚来不久就因为白发+金蓝异色双瞳+异域混血面孔+“奇装异服”吓到好几个人。
有人被吓得尖叫着逃跑,有人被吓得勇武提起扫帚追赶他,还有一个倒霉蛋当场就厥过去了。
好在陆炤后来偷摸跟去医馆,见人没事,才松口气。
顶着这副样子,他自然不便光天化日之下行动。
小老百姓受不住啊。
可吃喝问题又是他急需解决的。
他虽然带的是游戏角色的身体,可他除了感觉身体健壮结实十分健康,体态轻盈,力气变大,比以前更耳聪目明一点点,做什么动作都变得很轻松以外——他还是个会渴会饿、会冷会困的活人。
于是身无分文的小机灵想了个妙主意,掰了些身上的金饰,将之分碎,与几个人“换”了些铜钱,又用钱与几户人家“换”厨房灶上的剩饭冷菜。
直到昨晚“换”得了这身安全的大斗篷,他才终于好再见天日。
他现下没几个铜钱了,总不能把他身上所有金子都“换”了,一是有的金物件是用来固定衣物的,比如他的腰间腹部处的金饰,二来,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,总会用完的。
所以,他得寻个生计。
陆炤吃完,收拾了下,目光越过街道望向对面的茶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