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贺把车停到路边安全的位置，打电话给120，下车查看情况，帮忙救人。
许父则打给了交警，并放置警示牌提醒过往车辆。
货车司机情况好一些，计程车上的司机和乘客伤得很重，上救护车的时候都是昏迷状态，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。
许嘉媛被吵醒了，许母带着她和许嘉年站在路边安全的地方，不让他们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。
他们延误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，原本高兴的情绪被沉重的后怕取代，许父、许母脸色疲惫，许嘉年也情绪恹恹。
蔺贺见状没有多留，走之前揉了揉许嘉年的脑袋，安慰道：“别多想，好好休息。”
许嘉年点了点头，回房间睡午觉去了。
傍晚，许嘉媛想找他一起去浇花，敲他的门一直没回应，许父许母才发现不对劲。
许嘉年被梦魇住了，发起了高烧。
许父连忙打电话叫来家庭医生。
因为许母的保护，许嘉年其实没看到车祸发生的瞬间，可不知道为什么做起噩梦，梦见自己一家人坐在计程车上，遭遇了一场车祸。
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。
因为他坐在驾驶座后方，受到的撞击最弱，更因为妈妈在那一瞬间搂着媛媛朝他扑过来，用身体护住了他。
爸爸、妈妈还有媛媛……都不在了。
从车祸到抢救室，再到葬礼，一切都那么逼真地呈现在梦里。
“爸……妈……媛媛……”
许嘉年在梦里挣扎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。
“妈妈在，年年，年年别哭……”许母守在床边，握着许嘉年没打点滴那只手，焦急又心碎。
“哥哥。”许嘉媛也趴在床边，眼睛红红地喊他。
许父给许嘉年换降温的毛巾，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梦见了什么，但还是抚摸着他的脑袋，温声安抚：“年年别怕，梦都是假的，睡醒了就好了。”
许嘉年依稀能听见父母和妹妹的声音，却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直到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：“嘉年怎么了？”
“蔺哥哥！”许嘉年听见媛媛带着哭腔说，“哥哥病了。”
他的眼睫颤了颤，蔺哥哥……蔺贺……
对，梦里没有蔺贺！爸爸说得对，梦是假的，梦肯定是假的！
彷佛有一道光破开梦境，梦中的景象逐渐坍塌，许嘉年微微睁开眼睛，看见守在床边的父母和妹妹，以及蔺贺。
“哥哥醒了！”
“年年！”许母喜极而泣，轻抚他的脸颊，“没事的年年，你只是吓着了，做噩梦而已，爸爸妈妈一直都在。”
许嘉年微微牵起唇角：“嗯。”
梦果然是假的，他的家人都在，还有蔺贺也在。
他醒了片刻很快又睡过去，这次没有再做噩梦。
一觉睡到晚上，许嘉年再次睁开眼睛，点滴已经打完拔掉了。
“醒了？”
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，许嘉年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坐在自己床边的人。
“怎么是你呀？”他声音沙哑，却带着笑意。
蔺贺俯身摸他的额头，答：“代班家长，帮忙照顾你。”
许嘉年笑了下，掀开被子想起身。蔺贺托着他的背把他扶起来，竖起枕头给他靠着。
许嘉年被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扑了满鼻，脸颊微热，嘟囔道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蔺贺给他倒了一杯水，说：“不是小孩子还被吓到生病？媛媛都没有。”
许嘉年语塞，接过水杯喝水，回避这个问题。
蔺贺没继续说他，转而道：“叔叔阿姨刚才一直在这儿守着你，媛媛不肯睡觉，阿姨带她回房间哄她了，叔叔在楼下吃饭。”
媛媛都要睡了，爸爸才吃饭？
许嘉年皱眉看向墙上的钟，原来已经九点多了，肯定是他突然生病，让爸爸妈妈太担心了，饭都顾不上吃。
突然，他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。
“……”
蔺贺忍笑：“我给你端粥上来。”
许嘉年气闷地捂住肚子：叫这么响干什么？好丢脸……
*
许嘉年这场病来得快也去得快，第二天就满血复活，活蹦乱跳了。
他没有把梦里的事告诉任何人，因为没必要。
梦是假的，眼前的生活才是真的。
许父许母发现儿子更黏人了，不仅黏他们，还黏蔺贺。
隔三差五说学校的食堂不好吃，要他们派司机接他回家，还要他们没有应酬都要按时下班，一起吃饭。
一到周末，除非有家庭活动，否则他一写完作业就跑去找蔺贺。
有时候是蔺贺回来，带他去击剑馆或者给他辅导功课，又或者他上美术课，蔺贺就在旁边看书或写课题作业。
有时是许嘉年跑去a大找蔺贺玩，美其名曰去大学城采风和写生。不知不觉就把a大各个角落都摸清楚了，还和蔺贺的室友、同学都混熟了。
许父许母开玩笑说，这么喜欢和蔺贺玩，干脆认他做哥哥好了。
许嘉年又不愿意。
问他为什么，他又说不上来，反正不愿意，也从来不喊蔺贺“哥哥”，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叫。
蔺贺也有不能陪他玩的时候，比如随蔺父去东来集团学习的时候。
这时许嘉年也不会打扰他，会自己去见朋友，或者窝在画室里画画。
又一个周末，许嘉年听说蔺贺他们下周有篮球赛，这周末要训练不能回家，就又跑去a大找他玩。
他不是第一次见蔺贺打篮球，还被对方带着和他的同学一起打过。但这次他们要训练，许嘉年就帮蔺贺拿着水，乖乖在场边坐着。
谁知竟然遇到一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。
有个男生坐到他旁边，和他聊了几句，然后问可不可以加他的微信。
许嘉年一怔：“不用了吧……”感觉怪怪的。
男生说：“为什么？你不喜欢男生，不能接受男生追你吗？”
许嘉年当场懵了。
虽然学校里也有一些人给他写情书或表白，但那些都是同龄人，最多也只是高三的学长。
但眼前这个人，看起来不止比他大了三四岁的样子。
“不、不能，我、我还小。”许嘉年往边上挪了挪，说话都磕巴了。
对方噗嗤一声笑了，对他好感更甚，“抱歉，我忘了问你多大。但确实看起来很小，不会没成年吧？”
许嘉年这才意识到，对方把他当做a大的学生了。他虽然长得脸嫩，但身高已经蹿到一米七，如果把他当成了校友，确实不会猜到他只有十五岁。
“他说了不能，你没听到？”
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，带着一股冷意。
许嘉年却像得救了一般如释重负，跳下台阶朝对方跑过去，“蔺贺！”
搭讪的男生怔了下，看着躲到来人身后的少年，恍然大悟：“抱歉，我不知道你们——”
说着他话音一顿，想到少年刚才明明说自己还小，不是说有对象了。
然而蔺贺已经不想听他废话，冷冷地警告他一眼，拉着许嘉年的手腕转身离开。
男生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下，“原来也不是不可以追，只是追的人不对啊。”
许嘉年被蔺贺拉着离开球场，练球的队友也开始收拾东西离开。
“你们今天练完了？”许嘉年问。
蔺贺顿了顿：“嗯，先去吃饭。”
许嘉年“哦”了一声，把手里的水递给他，“你要喝吗？”
蔺贺停下来看向他，松开他的手腕接过水，拧开喝了一口，然后重新拉起他的手往前走。
“你还小，不要谈恋爱。”
许嘉年无辜地说：“我知道啊，我又没有理他。”
蔺贺默了一瞬，问：“一中也有很多人追你？”
许嘉年脸颊一热，“也没有很多。”
那就是有——蔺贺牵着他的手紧了紧，却听见少年说：“反正没有你当年多。”
“而且你现在也有很多人追。”许嘉年看向他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，“上次还有人找我要你的号码。”
蔺贺停下脚步，微微皱眉：“谁？”
许嘉年张了张唇，低下头：“……忘记了。”才怪。
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，他记得很清楚。
蔺贺不知道还有这件事，对他说：“以后不用搭理他们，不管是要你的微信，还是要我的。”
“你也知道以后还有啊。”许嘉年小声吐槽，“有些人不用通过我，也可以加到你的联系方式。”
蔺贺默了一瞬，牵着他继续往前走，“我现在不打算谈恋爱。”
“真的？”许嘉年眼前一亮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，“那你不要理他们。”
“嗯。”
走了一段，许嘉年又问：“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，男生还是女生？”
少数性向婚姻前几年已经合法了，许嘉年身边不是没有，对此接受良好。
蔺贺怔了下，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，“过两年再说。”
许嘉年皱起眉头，所以，蔺贺过两年就会考虑谈恋爱了吗？
“不对，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”许嘉年拉住他的手拽了拽，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？男生还是女生啊？”
蔺贺不肯说。
许嘉年一直纠结这件事，但不管他怎么问，蔺贺都没有正面回答。
他试图从蔺贺朋友那里挖一点料，偷偷拉了一个小群，几个哥们却回覆：【嗯？蔺贺他不是无性恋吗？】
【想像不到他谈恋爱的样子，凡人在他眼里应该都没有魅力吧？】
【没听他提过，他好像连小电影都不看。】
【话说弟弟你看过小电影吗？】
【闭嘴，不要带坏弟弟。】
许嘉年：【……】
他、他也不看小电影的……
*
许嘉年十六岁那年，在老师的引荐和许父的帮助下，又拜了一位美术圈的大佬为师。
高二暑假，他去国外参加了一个美术界的国际夏令营，拿到一个不错的奖。
他在美术界展露天赋，许父投资的画廊开始展出和售卖他的作品，虽然售价不高，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他。
令他遗憾的是，他因为画画越来越忙碌，蔺贺也因为逐步接手东来集团，很少回别墅这边住了。
蔺贺在集团和a大之间买了一套公寓，大多数时候都住在那边。
他学业也很忙，似乎想提前毕业，同时在接受国外一所名校的远程研究生教育。
这种教育方式无法让他拿到该校的研究生毕业证，但对蔺贺来说，学到知识和掌握资源才是最重要的，研究生学历反而无所谓。
许嘉年也面临重要的人生选择——美术老师建议他出国留学。
“不是说国外就一定更好，只是你的基础已经很扎实，在国内学校能学到的东西，我也基本都已经教给你了。有机会还是去外面看看，去乡野、去国外都可以，开拓眼界，对你创作会更有帮助。”
美术老师没说的是，许嘉年一直被照顾得太好了，缺乏人生经历，创作时很依赖自身的灵气，能从外汲取再内化的东西太少了。
这一点，美术老师和许父许母认真谈过。许父许母虽然舍不得，但还是愿意支持许嘉年的梦想，让他自己做主。
彼时许嘉年刚过十七岁生日，已经作为一名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，提前开学了。
他们每周只有周六下午和晚上可以放假休息，许嘉年趁这个时间联系了蔺贺。
后者开着车来接他。
许嘉年坐上副驾，把书包往后排丢，看到一件家具工厂的工装丢在那，再看向蔺贺，发现他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少许木屑，见到对方很高兴的情绪立刻收敛。
他知道对方最近刚接手东来集团旗下的家具子公司，时不时会去生产车间待着，从基层开始熟悉事务。
“我是不是打扰你上班了？”许嘉年替蔺贺拿掉身上的木屑，有些抱歉。
“没有，本来就是周末。”蔺贺对他笑笑，“先去吃饭，今天想吃什么？”
许嘉年松了口气，抿着微扬地唇角说：“烤肉。”
蔺贺颔首，把车开去一家评分不错的烤肉店，又去旁边的冰淇淋店给许嘉年买了一份冰淇淋。
“不能多吃。”
“嗯。”许嘉年笑得眼睛弯弯，把冰淇淋接过来，挖了两颗冰淇淋球到蔺贺的碗里，“分你一半。”
他有乳糖不耐受的毛病，当初蔺贺第一次请他吃冰淇淋，他只能和许嘉媛一样吃小份。这两年慢慢调养耐受度，已经比之前好多了。
但他还是想分一半给蔺贺。
服务员在边上帮他们烤肉，见状笑着说：“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。”
许嘉年愣了下，说：“我们不是兄弟。”
服务员笑容一僵，她虽然想过他们会不会是一对恋人，但许嘉年穿着高中校服，她下意识就把这种可能否了，怕冒犯人家。
没想到夸兄弟情也冒犯到了？
“抱歉。”服务员歉然地笑笑，不敢再搭话了。
但另一种“兄弟情”似乎也很甜诶！
“没关系。”许嘉年并没有觉得冒犯，就是不太喜欢被人当做蔺贺的弟弟。
他看了眼蔺贺，低头扒冰淇淋吃。
蔺贺勾了下唇角，对服务员说：“我们自己来吧。”
“好的，小心烫伤。”服务员把夹子放下，“有任何需要可以再喊我们。”
蔺贺把烤好的肉夹到许嘉年的盘子里，说：“可以吃了，小心烫。”
许嘉年刚好把冰淇淋吃完，夹着烤肉蘸酱料，一边说：“我今天可以去你家住吗？”
“嗯，和叔叔阿姨说了吗？”蔺贺的公寓给许嘉年留了房间，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去了。
“说了。”许嘉年见蔺贺一直在给自己夹肉，就把手里生菜包好的五花肉递过去，“你也吃。”
蔺贺怔了下，张唇接受他的投喂。
许嘉年自己嘴巴小，所以喜欢把生菜撕小一点，包的肉也不大。蔺贺刚好一口吃下，嘴唇碰到了许嘉年的指尖。
许嘉年缩了缩手，不自在地低下头，“嗯……那个……我爸妈让我出国。”
蔺贺一顿，因为嘴里塞了食物，没有第一时间开口。
许嘉年没听到他的回应，抬眸看向他，“你……你觉得我要去吗？”
蔺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，才问：“你不想去？”
许嘉年一顿，眼睫颤了颤，低头说：“也不是……”
“舍不得家里？”蔺贺一边给他夹肉，一边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帮他分析，“还是害怕一个人去异国他乡？”
“……都有。”
许嘉年不知道该怎么说，但确实很纠结，一方面知道出国对自己的梦想更有利，一方面又太恋家了，还有点舍不得蔺贺……
“那就再想想，不着急做决定。”蔺贺说，“反正只要你想去，什么时候都可以。”
不出国读本科，也可以以后去读研究生，或者去交换、交流。对许嘉年和他的家庭来说，都不是什么难事。
许嘉年想了想，点头：“嗯。”
两人吃完烤肉结账的时候，之前帮他们烤肉的服务员告诉他们：“今天七夕，店里搞活动，情侣参与可以打九折。”
许嘉年一怔，看了眼蔺贺，脸颊慢慢烧了起来，“不、不用——”他们不是情侣。
“谢谢。”蔺贺的声音打断了他。
许嘉年诧异抬眸，只见蔺贺一脸淡定地出示付款码，对店员说：“但我们不方便参加活动，直接结账就好了。”
服务员看了眼许嘉年身上的校服，瞭然地点头：懂懂懂！早恋嘛，不能太嚣张。
许嘉年在对方暧昧的眼神下脸颊通红，还没反应过来，蔺贺已经结好账，牵着他的手走出了烤肉店。
直到上了车，许嘉年才感觉被对方握过的手腕有些发烫。
他别扭地揉了揉，低头小声说：“我们……我们又不是情侣。”
蔺贺顿了顿，发动车子，说：“我知道。”
许嘉年一怔，很奇怪，并没有因为对方“明知道”而感到高兴，反而有点不知从何而来地委屈。
“那你干嘛不解释，还那样说？”
好像他真的和他早恋了一样。
蔺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突然道：“你才十七岁。”
许嘉年皱眉：“所以呢？我知道不能早恋啊，可你为什么还要说让人误会的——”
“所以现在还不能追你。”蔺贺看向他，“你再等等。”
许嘉年一愣，眼睛睁圆，眨巴眨巴，脸蛋瞬间爆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