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丝雨,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
乔鹤枝从梦气中问了一句,他锁着眉头尽力睁开困乏的眸子,想要坐起来,浑身却提不起什么力气。
成亲未有几日便感染了风寒,药每日都喝着,几经周转也不见得好,他这身子是越来越不成样子。
“公子,卯时二刻了。”
乔鹤枝闻言一惊,睡意全无,连忙掀开被子要下床去。
“都这个时辰了,如何不早些叫我,若是耽搁了给婆婆请安如何是好。”
乔鹤枝有些激动,说完话抑制不住咳嗽,一张白皙的脸咳得发红。
“公子,您就在多睡一会儿吧,左右按着时辰去那头也是让您在外侯着,这整日整日的冷风吹着身子如何受的住。”丝雨心疼,赶忙去搀住了乔鹤枝,从一边的衣架上取了件厚裘子给人披上:“今早落起雨来了,外头冷的厉害,公子今儿可得多穿些。”
乔鹤枝茫然的看向窗口,外头灰蒙蒙一片,连带着屋里的光线也不明朗,难怪今日会睡的误了时辰。
裸露在外的脚踝感受到了雨天的凉意,乔鹤枝垂着眸子,还有几日就立冬了,天气骤然冷了下来,以后晨起请安可就更难捱了。
他喃喃道:“做人夫郎的如何能够贪懒晚去请安,叫人知道会失了礼数遭人笑话,到时候丢了爹娘的脸面。”
丝雨忿忿不平:“她分明就是存心为难!”
“夫君心系表姑娘,爹娘不许她现在进门,婆婆自然对我不会有好脸色。”乔鹤枝穿上衣服:“我嫁到方家时日不长且成了这般模样,处处得更加小心谨慎着,否则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。”
丝雨红了眼睛,乔鹤枝看着自己的小丫头叹了口气,似在安慰她又好像在安慰自己:“日子还长呢,现在便哭,那可怎么哭的尽。好了,快去端了水来梳洗,今日简单些,不然真该晚了。”
“是。”
丝雨给乔鹤枝穿戴整齐,正准备扶人出门去,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自外而来,人还没到屋就在外头嚷开了。
“正夫,主君落水了!您快去瞧瞧吧!”
乔鹤枝听到声音险些从凳子上滑倒,他赶紧走出屋:“怎么回事?”
“昨夜下了大雨,少爷回了村子,返来到路上怕是天黑路滑不甚跌进了河里,这才被人送了回来。”
“昨夜!现在都这么些时辰了,作何发现的这般晚!”
乔鹤枝声音发抖,才成亲不久怎生遭此祸事。朝着方俞住的碧苍小榭去的几步路上,他心中惶惶的似是在油锅里过了一遭。
这会儿碧苍小榭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,撕心裂肺的声音惊的打鸣的公鸡直叫。
“大夫来了没有!大夫呢!”
“我的儿啊!好好的怎么就落河里了!”
乔鹤枝见状急忙上前搀住了哭嚎的妇人:“婆婆,您别着急伤着了身子。”
“那是我亲儿,我能不着急?你倒是好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慌不乱,石头都比你的心热些,他要是有个好歹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。”
妇人一把推开乔鹤枝,扑着进了屋。
这当儿屋里敞着的雕花木床上躺了个男子,体型还算高大,但多是读书人的清隽气,面容和唇色发白,瞧着不容乐观。
妇人扑倒在床边几乎要哭昏了过去:“时节不好作何还要去那偏远山旮旯里去,这是以前还没有待够吗!我的儿啊,眼瞧着现在日子好过些了,往后还有大好前程,你可别那么心狠撇下娘。”
“你们说主君好端端的怎么就回村里去了,一个二个只晓得领了家里的银子用,却是连个人都瞧不好,今天交待清楚都把你们拖去打了板子发卖了出去!”
下人瑟缩作一团,欲要答话又为难的看了一眼乔鹤枝。
“我问你们话看他做什么!”
下人这才唯唯诺诺道:“主君……主君是回芳咀村看表姑娘了,不让我们跟着。”
乔鹤枝眸子沉了沉,未做言语只替方俞掖了掖被角,妇人却一把薅开了他的手:“在这里装什么样子!连自己夫君都看不好,俞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得守寡,都是你,若让俞儿的表妹早日进了门会惹出这些事情来?”
乔鹤枝攥紧了袖角:“婆婆,成婚三月方可纳入妾室,我与夫君成婚尚不足一月,这叫我如何应允。”
“你一个商户人家出身倒是很会守高门显户的规矩,知道的你娘家是行商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官家公子哥儿,做些派头给谁看。”
乔鹤枝垂着眸子,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个错,自知在生死未卜的方俞床前争辩不妥,他合上了嘴。
眼下却也并不是该忧心这些的时候,还不知方俞会不会有个好歹,若是人没了……他想都不敢想……
“大夫来了!”
好在下人的一声通报下缓解了屋里的气氛,乔鹤枝含着泪光站起身,一众人给大夫让出了个位置,各怀心思的等待着大夫看诊。
…………
方俞觉得周围很吵,他熬夜完成了博士论文,睡下的时候三四点了,已经是疲乏至极。他想大抵是做了梦,否则卧室怎么会有尖酸刻薄的争吵声,过了一会儿,好不易声音是止住了,后脑勺却又突然像是有针扎进了皮肉一样疼。
纵使睡意正浓,他还是在痛楚下睁开了眼,恍然间一屋子穿着长衫袄子的男女,一时间竟然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里。
直到一个半老徐娘扑到了床边上,无比真实的嚎了一声:“我的儿!”
“夫君,可有感觉身子有哪里不妥?”
方俞皱眉看了一眼匐在身前的妇人,又瞧了一眼妇人身后个子并不多高的男子,乌发清眸,是很有气质且养的极好的美少年。
可再赏心悦目他也没心思多留意人的面貌,那一声儿和夫君已经炸的他脑子直发昏。
他总觉着这番场景十分熟悉,很是像他从小侄女那儿没收的一本科举题材文的内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