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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赝品如我 谷雨涟漪 3418 2024-05-08 08:29:23

越临近十二点,沙滩上的人就越多,连颜湘都感觉到有些奇怪,跟蒋荣生挤在有些熙攘的人群里,颜湘大声问,“为什么人好像越来越多了。”

蒋荣生微微皱着眉头,把手里的热可可一饮而尽,低声道,“午夜十二点会放烟花。”

“烟花?在这片海滩上吗?”

“嗯。”

颜湘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,心头微动,悄悄掀起眼尾,小声商量道,“那我们可以留到十二点吗?”

他心里没什么把握,因为蒋先生是个喜欢安静,对空间的广阔程度要求很高的人。

他未必会为了烟花,挤在人群里,一直等到十二点。

果然,蒋荣生作出了否定的答案,摇摇头,态度很有些冷漠。

颜湘有些伤心。

眼尾很有些哀伤地垂下来,鼻子皱了皱,如果他是一只兔子的话,现在耳朵大概已经耷拉了下来,无精打采的。

颜湘是这样的,再大的事情他都坚忍着,只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表现出自己的难过。

生活太苦,这样也算是捍卫自己拥有难过的权利。

他伤心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,蒋荣生跟他并排走着,忽地扣住颜湘下颌线,说道,“很失望?”

颜湘笑了笑,点头,“北城禁燃好多年了,我只在小时候,在家里的院子里,跟…跟邻居的小朋友一起玩过烟花。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了。”

蒋荣生低头看他,墨蓝色的眼睛很沉,宛如月色下的地中海,静默着,没再说话。

两个人穿过了拥挤的潮流,是要往回走的路。

片刻后,蒋荣生忽然很轻微地叹了一口气,嗓音似乎含着无奈地,“你恐高吗?”

颜湘摇头,不明白蒋荣生的意思。

几秒钟之后,颜湘又后悔了,他该说恐高的,也许蒋先生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折磨他。

不对,他要是说自己恐高了,只会更如了蒋先生的意思。

反正说与不说,结局都是全看蒋先生的心情。

这并不是颜湘的敏感与杞人忧天,只是跟蒋先生相处了这么久,他总该有一些自觉的。

噩梦般的命运总是降落在意想不到的下一个瞬间。

颜湘安静地等着今天自己的命运,然而蒋荣生没有让他做不情愿作的事情,也有让他跪下。

而是带着他穿过了那两个高大的胡桃夹子卫兵,进了游乐园,然后坐在一间奢华的休息室里,直到,还有十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。

然后蒋荣生带着他,一步一步地爬上过山车的楼梯,坐进了那辆高大的过山车的第一排。

一整架过山车里面只有他们。

颜湘的眼睛垂下,往左边看,是沉浸在幸福圣诞季里,灯光璀璨的圣诞旧金山,往右边看,是深蓝色的太平洋。颜色很像蒋先生眼睛的颜色。

颜湘有点紧张,他现在至少离地面有好几百米,或者一千米,在茫茫的空中,他的呼吸都有些颤抖,双手只能紧紧地刷着挡在胸前的马甲式围栏,钢铁的冰冷让它的指尖微微发抖。

“十,九,八,……”

蒋荣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咬字缓慢,像心脏跳动的节奏一般,沉沉地,一下,一下。

过山车沿着挂着银色小灯的垂直轨道,慢慢地网上攀爬着,距离地面越来越远。

“五,四,三……”

“二,一……”颜湘也轻声道——

过山车已经到达了顶点。

一还没念出来,结果下一秒钟,过山车就垂直往下掉,心脏瞬间传来失重般带来的窒息感,眼泪也飚了出来,泪珠在空气中几乎垂直洒落。

耳朵传来漫长的鸣叫声,意志也有些模糊,很像某些时刻,不上不下,将达未达,脑海中完全一片空白。

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,过山车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而流畅的垂直向右三分之二旋转,然后再次缓缓地沿着七十多米的缓坡爬升。

颜湘惊魂未定地喘着气,耳朵里除了钢铁声,海风的声音,还有蒋先生的呼吸声,让颜湘有了一些安定感,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空中。

当过山车沿着钢铁轨道往上蜿蜒,发出“咔咔咔”的声音的时候,蒋荣生忽然叫了一声颜湘的名字。

“颜湘。”

在距离天空很近的地方,风尤其凌厉。

于是蒋荣生的声音就显得很轻,像月亮对潮汐温柔的吸引,反复翻涌着,卷动着莫名的情绪。

“睁开眼睛,抬起头。”蒋荣生说。

颜湘已经被训练习惯了,刚刚还因为害怕而仅仅闭上的双眼,现在听到蒋荣生的指令便下意识地睁开,头也微微昂起来。

然后就看了距离自己很亮很亮的月亮。

颜湘俊秀的眼底噙着几分茫然,和渐渐升起的惊异。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蒋先生,又转头,呆呆地看着眼前巨大的月亮。

过山车一点一点地往上爬,自己就离月亮越来越近,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。

整片深蓝色的天空成为了夹在画架上的麻质画布,平整地摊开,完整地展露在自己的面前。

鼻子轻轻嗅着,似乎可以闻到云朵像棉花糖一样的味道,每一颗星星的痕迹都清晰可见。

颜湘努力地睁大眼睛,想在那么多星星里寻找,看哪一颗是哥哥。

星星不断闪烁,颜湘与它们对视着。刚才因为急速下坠涌出的泪光,此刻在星光的照耀下,也微微地发亮。

如果在地面上的人抬起头往天上看,看到宛如小小的流星划过的痕迹,那是颜湘闪烁的,晶莹的泪痕。

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。

可是就是因为实在是太美好了,总有些不安似的,感觉莫名做了小偷,偷了命运偶然间从指头缝里漏掉的,名为“幸福”的东西。

当过山车攀爬至最高顶点的时候,颜湘有些紧张,瞪大了眼睛,等着下一秒钟的坠落。

颜湘的手指冰凉,放在车的扶手上,不小心碰到了蒋先生的指尖。

只有几秒钟的接触。

不同于他的瑟缩战栗。

蒋先生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气息,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脏正在蓬勃地运动着,氤氲着无限野蛮和旺盛的情感。

颜湘很快把自己的手指收起来,就在下一秒钟,过山车再次直直地往下坠,然后反复旋绕翻转。

这次颜湘睁大了眼睛,月亮有时候在他脚下,有时候在他面前,有时候呼啸而过,落在他的身后。

在无依无靠的空中,颜湘的手再次不经意间碰到了蒋荣生的手。

然而忘记是谁先牵起来的,在轰隆而过的盛大声响中,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十指紧扣起来,互相分享着疯狂又失控的心跳。

蒋荣生的手掌很大,又温热,牢牢地包裹着颜湘有些纤细,有些薄薄的茧子的双手,一直交缠着,谁都没有说话,谁都没有尖叫,很安静。

月亮明明在天上,可是好像是他们一起牵着手坠入了剔透的,盛大的,梦幻般的琉璃般的月亮。

蒋荣生说过能看到烟花。

颜湘没有忘记。

在午夜十二点钟到来之时,在齐声高唱的圣诞颂里,普鲁士蓝的夜色里绽放开流光溢彩的焰彩。

当真是银花火树不夜城,宛如华贵的凤凰拖拽着绚烂的尾羽从天际的边缘掠过,留下一大片斑斓破碎的细碎光羽,将整个天空照亮,涂抹上绚烂的彩色光芒。

人们常常感叹烟花总是只有一瞬间的光华,此后便落于永恒的寂静。

可是坐在高速疯狂旋转的过山车上看烟花,便根本来不及看到烟花熄灭的那一瞬间,过山车便转向了下一个弯道,永远在往前,能看的就永远只有绽放的那一瞬间,眼睛里永远是亮的。

如同一场穷奢极欲,金迷纸醉的末日逃亡,不必担心寂寞黑暗的明日,一直无休止地往前就好了,疯狂,绚烂,繁华,餍足,淋漓。

他们手指相交,他们心脏共振,就这么一直到永恒的末日。

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海风,前面是温柔的月亮,后面是盛大的烟花。

没有再比这更像梦的时刻。

最后从过山车下来时候,颜湘和蒋荣生交叠着双手,藏在卖冰淇凌车后面,接了一个漫长的吻。

吻得很轻,很温柔,嘴唇磨蹭着,吮吸着,偶尔溢出几声错乱的,又绵软的呼吸。

分开的时候,颜湘的心脏还是在砰砰跳,半张脸藏在隐匿的黑暗里,微微喘着气,脸颊红红的,像是抹了一层莹润的胭脂。

蒋荣生站在颜湘的身边,很轻地笑起来。那么冷艳成熟的一张混血儿脸,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竟然弯弯的,唇角的弧度轻轻地往上翘,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显得温柔起来。

他没有再吻颜湘,而是用微热的手指摩挲着颜湘的下巴,脸颊,耳垂,调情似的,又没有再次低头亲吻的动作。

等到颜湘好不容易缓过气了,两个人牵着手从冰淇凌车后面走出来,继续沿着太平洋沿岸散步。

烟花依旧一簇一簇地在天空中绽放着,颜湘偶尔会抬头往上看,却不像刚才那样执着了。

蒋先生虽然很神经病,但是仿佛拥有魔杖一般,轻而易举地挥一挥那根细长的魔杖,就能展露出惊奇的,华丽的场景,总是让他大吃一惊。

海风又温柔下来,他们没有再说话,只是路过一辆开放式的红绿色的小车子的时候,那里旁边摆放着圣诞老人充气卡通形象,旁边摆着两张小桌子,有很多小朋友在写明信片,许下无数天真的愿望,想要圣诞老人来实现他们的可爱的愿望。

颜湘忽然心头微动,抬眼望着蒋先生,没说话。

“想写?”蒋荣生问。

颜湘点点头。

蒋荣生从夹克里掏出一沓细碎的绿色纸币,数了数,抽了两张给颜湘,说,“买两张。我也要写。”

颜湘拿了钱,用很不流利的英文,腼腆地朝着大胡子爷爷要了两张明信片,然后跑回蒋荣生的身边,递了一张给他。

蒋荣生低头接过,慵懒地笑了笑。

颜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卡片,摊开,掏出一支从老板那拿来的黑色签字笔,在上面很端正地写下了自己的愿望:

“一,妈妈身体健康;二,能无忧无虑地做雕塑;三,我以后的生活天天开心,幸福愉快。”

写完以后,颜湘吹干了墨迹,耐心地等着蒋荣生写。

他又有些好奇,偷偷地用余光去看蒋先生能有什么愿望呢。

他几乎已经无所不能。

结果蒋荣生几笔就写完了,写完之后大大方方地摊开颜湘看。

在远处的彩灯照耀下,蒋荣生锋利的笔迹清晰可见,带着隐隐的锋芒。

他曾经见过三次蒋荣生的字,第一次是协议签名,第二次是美术馆里他的作品铭牌撰写,第三次是今夜。

上面写着:颜湘搬进蒋宅。

颜湘愣了一愣,抬起眼,看着蒋先生。

蒋荣生没什么表情,一双墨蓝色的眼睛,看不清情绪,嘴角却很温和地笑着。

蒋荣生把明信片交到颜湘的手里,“拿去填地址吧,小圣诞老人。地址就填蒋宅,中国北城市静河区长宁街道1号,蒋家大宅。记得住么?”

颜湘讷讷地点点头,依着蒋荣生的话填了在上面填了地址,和邮政编号,北城市的邮政编号他是知道的。

填完以后,把两张明信片交给大胡子爷,眉眼很是温和地说,“谢谢。”

可是不知道怎么地,也许是硬纸片的边缘太锋利了。

把愿望交出去的那一瞬间,颜湘的指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,鲜明的刺疼。

于是,在雪白的明信片上,留下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,不详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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