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,您看这柱上的砍痕,这是有人砍断了这……诶?楼小将军!”
那将士指着倒塌屋棚柱子上的砍痕,对楼远话才说了一半,楼远立即心道不好,转身就要离开,连背后喊他的声音也未曾顾及。
调虎离山……楼远即刻往白烬的营帐里赶,方才的情形付上心头,他竟发觉自己连那人容貌都未曾看清,顿时心中一焦,若是林归和白将军出了什么事,他怕是要交代不了。
几步走到营帐外,楼远对着外头稀疏的守卫停下脚步,他有些紧张地呼了口气,才掀开进去了。
进去他就嗅到了杀气腾腾的味道,冷冽的杀意仿佛即刻就到了他的颈边,他背后的脊骨都起了一丝寒意。
“是我。”楼远横肘一拦,朝那到了跟前的敌意示明了身份:“楼远。”
对面这反应如此迅速,楼远就明白刚才怕是已经有人打草惊蛇了,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屋里的蜡烛,瞬间屋子里亮堂了不少。
“方才可是有人来过?”楼远点了灯就要转身,“刚刚是特意有人引我离开,我也是一时大意才……”
楼远转过身来入眼的就是一把宽厚的大砍刀,那冷光见着就唬人,他先谢道:“有劳陈老板了。”
陈羽一身夜色的衣服,他将砍刀杵在地上,“既然是白将军的意思,楼将军不必客气。”
“方才的确是有人来过。”陈羽眼神一冽,“那人为着刺杀,却又不想弄出大动静,但砍刀下免不了金石之音,他没交几手就离开了。”
“好在未出什么大事。”楼远松了半口气,却又忧道:“但那人可察觉出什么异样?可曾发现白将军……”
“他来去突然,也未曾料到我在屋里。”陈羽一双锐利的眼睛往床上扫了眼,“至于是否认出,暗夜里我都不敢说能否看清,几招内试不出那人深浅。”
“那就只能等明日是否遇到什么动作了。”楼远沉下了眼去摇了摇头,“也不知道白将军到底何时能够回来……”
星点零星的夜晚寂静无比,一颗流星当空划过,昙花一现地坠入了漆黑的地平线外。
齐恂很晚才从城外回到淮北衙门——这些日子他多是亲力亲为,每日都住在衙门里。严善汀
他进屋有人给点了灯,挥退了左右,齐恂一个人进了内室,那屋里跪了个人。
“失手了?”齐恂走进去时没给那地上跪的人视线,只是顾自将金贵的外衫褪去,坐在了塌上,“他一个病人,你都不是他的对手?”
“嗯?谢大人。”
那地上跪着如今侍卫亲军的将领,谢化今日刺杀未果,已经换回了衣服,他嘴唇动了动,往地上磕了一个头,“殿下恕罪,属下依照您的意思引开楼远,却没想到那营帐里,还有一个旁人。”
“旁人?他的护卫吗?”齐恂揉了揉他的眉心,“这几日看林净山和楼远的动作,他那营帐又不许旁人进出,白烬多半是染了疫病,但如今医治的方子未曾研制出来,他理应还未曾康复,这事他肯定不能传扬,所以向来风光霁月的白将军,身边也会豢养暗卫了?”
谢化低着头道:“属下看那人的功夫,应该脚下功夫厉害,手里只是靠着砍刀的蛮力与我,与属下周旋,但属下不敢把动静闹大,才没与他多交手。”
“那白烬呢?”齐恂语气寒凉地问:“他可是真的一病不起了?”
“这……”谢化犹豫了一瞬,“那床上躺着人确实不假,但屋子里吹了灯,又被人阻止,所以属下不敢确定。”
“那你这一趟岂不是白去了?”齐恂微微眯着眼看他,但他停顿了会儿,又道:“不过自从那日起,除了楼远与林净山,谁也没见过白烬,但他们都不是本宫的人,你我的判断不过是他闭门不出添上那每日送进去的汤药,万一白烬未曾染上疫病……那他为何要闭上营帐,引本宫出手吗?”
“还是说……那床上也可能,并非是白烬?”
谢化忽然脑中一滞,“殿下……属下似乎也觉得,那床上的身形,好似比白烬要娇小一些。”
“娇小一些……”齐恂想了一会儿,他今日受了累,声音里透着倦意,“罢了,我也并不指望你今日就能刺杀了他,白将军病了这么些时日,本宫明日也该抽空去看他一看了。”
……
第二日。
这些时日南衙的将士不辞辛苦出入城中,城中的百姓感怀,给他们送了许多吃食过去,不知是谁送了只大公鸡,还是活物,军中日子无聊,一群大老爷们干脆把那鸡散养在营地里,那鸡好似也活得自由自在,晨起开嗓,将那黎明的日暮生生喊出了光芒万丈,初夏天亮得早了,红日初升,这日正是个艳阳天。
那鸡鸣实在太过精神,早起的将士还以为是有人过来收拾这聒噪的大公鸡,谁知脚步声后,他一愣,端起的盆都掉了,赶忙跪在了地上,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齐恂身边伴了好些人,连带着淮北巡抚与一些官员都一齐到了,他对那将士很是温和地笑了笑,“不妨事,你等连日辛劳,无须行此大礼。”
那将士头中清醒了,“不知殿下到访,冲撞了殿下,但不知殿下是……”
齐恂目光和缓地看向远处的营帐:“本宫携诸位大人,一道前来看望白将军。”
楼远才刚拿着草图和下面确认了今日运草药的路线,身边人一走,他才又把手里捏的一个纸条打开看了眼,上边几个字写得潦草:“太子即刻到访。”
这是方才有人送过来的,外头烧水的火堆还燃着火,他把那纸条丢到火堆里,焰火一燎,那纸条立马化了灰烬。
楼远带着半分忧虑的样子,等到了前来报告的将士:“楼小将军,太子殿下和淮北的诸位大人来了,您看是……”
楼远的手摩挲了下腰间的刀把,他沉声道:“准备迎接。”
不消多时,太子一行人直奔着白烬的营帐过来,楼远带着人行了礼,又与同行的几位大人寒暄了阵。
淮北新任的巡抚薛允从前官任吏部,他年纪轻,却很分得清场合,在场之人除了太子,他理应是说得上话的,却大多附和,他认得楼远是楼大将军的幼子,也知道这营帐里还有位朝廷里的将军——他身边有个通判名为张全,是从以前淮北祁阳的县令升上来的,他自然知道这白将军从前在淮北都做了什么事情。
“楼少将军这些日子辛劳,既要顾及这一趟的要事,又要照顾白将军,也是本宫考虑不周。”齐恂仿佛带着真心的诚意,朝抱拳的楼远走近了一步,“白将军千里归京,也是需要休养,但本宫考虑他离乡已久,他又对淮北如此熟悉,这才想让他同行,如今这个情况……”
齐恂摇了摇头,苦笑似的:“是本宫对不住你家将军。”
“殿下如此说正是折煞了将军。”楼远赶忙带着身后的将士都一道低下了头,“只是如今白将军风寒未好……”
“正是因为未好……”齐恂笑着打断道:“我等才前来探视。”
他偏身让出后面一个人,“本宫还替白将军,请了太医过来。”
楼远抬眼了一瞬,太医……那人楼远并不眼熟,他手间一紧,沉着气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,前几日有太医前来诊治,如今白将军染了风寒,正是体虚之时,只宜静养,不便被人打搅,否则怕是难以好得周全。”
“怎么?”齐恂颔首,他皮笑着打量了楼远上下,“楼少将军是不领会本宫的一片好心?”
楼远当即惶恐地低下了头:“卑职不敢。”
齐恂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,“不敢便好。”
说罢齐恂就绕开楼远的身子要往里走,楼远瞳孔一动,他当即要动身去拦,“殿下……”
但马上楼远肩骨处一阵锐利的疼痛,那站在齐恂身边的谢化按住了他的肩,楼远错手打落他的手时,背后的帐帘已经给掀了起来。
楼远咬牙对着谢化剜了一眼,立即跟着进了营帐里面。
帐里并非十分宽敞,除了齐恂带的太医与淮北几个顶头的官员,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。
进了营帐仿佛空气都安静了下来,这里头简陋,一眼就能见到搭起来的床铺上睡了个人,那人好似睡得安详,随行来的人知道那是白烬,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。
只有齐恂看了那太医一眼,太医心领神会,朝齐恂拜了一下,又朝楼远鞠了一躬,这才提着药箱要上前去。
这场景楼远不便阻拦,但他的手都攥紧了,他紧张看向床铺,那太医一步步仿佛踩在他的心上,他忽而一阵心悸,偏头才发觉,齐恂一直看着自己。
楼远强行让自己定了定神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太医几乎接近床边,那床上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咳声,“楼远?”
这声音……那床铺上动了动,上面的人仿佛是有了知觉,忽然翻身有了起来的动作。
那太医正走到床边,那动静几乎是吓了他一跳,他见着床上那人的脸时立马膝盖一弯,跪了下去,“白将军……”
白烬又咳了两声,他翻身后坐起身来,露出了一张有些惨白的脸,白烬的脸色很是不好,唇色有些泛白,他眉头紧皱,似是一脸生病的模样。
“太子殿下?”白烬反应好似有些不太自然,面对许些人围着,他并未起来,而是朝齐恂低下头道:“白烬有病在身,还望殿下体恤……”
齐恂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,“那是自然,白将军不便多礼。”
他站着未动,就隔着距离和气道:“知道将军病了几日,却一直不得空前来探视,因而今日不仅带了淮北的诸位大人,还请了太医过来替将军诊治。”
“白烬惭愧,如今淮北疫病当前,岂好让太医为我而耽搁大事。”白烬看了一眼床前跪下的太医,他没有动作沉默了半晌,“但太医既然来了,又是殿下盛情,白烬只好却之不恭。”
白烬朝床前的太医伸出手腕,“劳烦太医了。”
“是……”那太医有些紧张似的,手间不知为何有些发抖,他伸出颤巍的手搭在了白烬的手腕上。